王毅：环保法修订事关“望得见山，看得见水”

1月18日，第四届低碳论坛———中国新型城镇化之路在中山大学举行。在圆桌论坛环节，全国人大常委、中科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副所长王毅发言。

人物介绍

王毅，曾分别在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中科院国情研究中心从事国情分析、资源环境政策和发展战略研究。现为中国科学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副所长，中科院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组组长、首席科学家，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教科文卫委员会委员。目前主要从事可持续发展相关领域(包括资源、环境、能源和气候变化等)的公共政策及发展战略研究。

去年底召开的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提出“新型城镇化建设要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新一轮的城镇化改革如何实现上述目标成为改革成功的关键因素。由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国家发改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联合举办的第四届低碳论坛———“中国新型城镇化之路”近日在广州举行。匈牙利国会副主席乌伊海伊·伊什特万，全国人大常委、中国科学院科技政策与管理科学研究所副所长王毅，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主任李铁，住房和城乡建设部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院长、总规划师杨保军等官员学者参加论坛为中国城镇化“把脉”。会后南都记者对王毅进行了专访。

“新一轮的城镇化改革要求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这个前提是保护”，这是王毅在“中国新型城镇化之路”第四届低碳论坛上的基本观点。环保是当下最热话题之一。“国十条”去年9月发布以来，各地政府陆续发布空气整治“路线图”，但王毅的目光始终聚焦在制度建设：“环保法如果不能与时俱进大幅度修订，制度保护环境就难以落实。”

未来五到十年是最艰难时期

大气污染在全国范围内长期成为舆论焦点、PX化工项目全国“流浪”无法落地、多个省市大米镉超标、建垃圾焚烧厂在多个城市引发抗议……我们比过去任何时候更关心环境问题。

中科院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组组长、首席科学家王毅认为，中国这个庞大的经济体在过去30年中，以极快的速度发展，导致在环境问题上积累了大量矛盾，形成的问题积重难返，解决的代价十分高昂。“根据我们的测算，中国的主要资源消耗量和污染物产生量都将在未来10-20年相继达到峰值，2020年前将是我们处理发展与环境矛盾最为艰难的时期。”

科学的时间表比急于求成重要

王毅解释，中国在发展过程中没有把发展和环境之间的关系处理好，环境污染控制的力度远远落后于高速增长的经济速度。这其中既有对于后发大国面临的环境与发展关系的复杂规律认识不清的问题，又有新发展背景下多种污染物并发共存的挑战，以及治理资金短缺和制度不完善等原因。进入21世纪，尽管我国的环保投资增长率超过了G D P增速，当前的环保投资已占到G D P的1%-2%，但由于历史欠账太多，加上很多环境法律和政策没有得到非常好的执行，资金使用效率不高，环境污染恶化的趋势没有得到根本遏制。

王毅介绍，美国、日本等工业化国家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污染控制投入占G D P比重平均达到了2%-3%，工业污染治理投资占总投资比重应达到5%-7%。而我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和规模都超越了他们，环保投资的G D P比重却不到2%。由于我国总体还处于工业化中后期，在国际分工中处于资源能源密集型产业比重高的地位，面临需求增长和产业转型的两难选择中。从我国“十二五”前期节能环保指标完成滞后的情况看，结构调整的效果并不明显。所以，不能简单地说“保护优先”或者动辄所谓“最严格的资源环境制度”，提出急于求成、治标不治本或者事倍功半甚至运动式的防治措施，而是要给出切实可行的科学的时间表、路线图及保障措施。否则，我们难免重复过去40年中比比皆是的环保目标落空的现象。

修改环保法涉及利益存在难度

“要靠制度来保护生态环境。”“目前的环境监管肯定是不到位的，但是得有制度保障。”“希望能够优先做好环境保护的制度安排。”“要建立健全社会监督体系，通过制度来保障各利益相关方及社会的参与。”……王毅另外一个身份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他在谈论环境治理时多次强调“制度”。

王毅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法》(以下简称环保法)自1989年颁布实施20多年以来就没有修改过，很多方面已经不能适应现在的情况和要求。2011年初，全国人大常委会宣布，将环保法修改列入2011年度立法计划。王毅说，目前环保法修正草案已经过全国人大常委会三次审议，依然存在很多问题，作为社会各界普遍关注的一部法律的修改，必须下大力气把它修改完善，特别是在当前全面深化改革和强调生态文明建设的背景下更应该与时俱进。

王毅表示，要完成修改任务确实存在难度，其核心是如何处理好发展与环境的关系，它触及各部门各利益相关方包括我们每一个人的利益。他认为，环境保护是一件公共事务，它与过去的事情的不同点在于我们每一分子都要为社会的共同利益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因此，需要我们提高全社会的意识，通过充分的讨论达成共识。“所以这次环保法的修改一定要成功，如果我们在这次修改中不能充分体现十八大报告以及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中所提出的生态文明建设的精神，‘用制度保护生态环境’恐怕就又会变成一句空话。”

需警惕城镇化过程污染转移

王毅认为，从我国目前的财政收入、科研能力、人们的收入水平看，在能源和污染物不断增长的情况下，遏制持续恶化的趋势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过王毅提醒，生态文明建设的难点在中西部地区。沿海发达地区目前已经有能力做到自我调整，提出更高的环境质量目标，但问题是很多落后的产业和技术正在向中西部转移，这些地区如何实现可持续的工业化和城镇化，而且很多中西部地区都是生态较为脆弱的地区，需要更多的投入来保护生态环境。同样，流域污染问题也在从下游向中上游转移。而我国的环境污染是一个流域性、区域性的复合污染问题，虽然污染产业可以转移，但污染还会以某种方式产出回转影响。因此必须要有全局的考虑，通过生态系统付费、生态补偿制度、清洁发展资金机制等制度安排，来保证中西部地区不要再重复东部地区的老路。同时，还要总结好过去十多年我们在节能环保方面的成功经验和最佳实践，优先解决重点地区的生态环境问题，并在其他地区推广。只要把我们的智慧和能力充分发挥出来，采取有效行动并持之以恒，我们就会重塑一个可持续的未来。

对话

“希望环保法修订过程有充分讨论”

南都：环保法的修订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王毅：有关方面希望在4月份全国人大常委会四审的时候通过，我觉得有点急了，希望能够结合当前的问题和实际需求，本着科学立法的态度，讨论充分了之后再通过。如果这部法的修改都囫囵吞枣、模棱两可，等通过了再想修改就不容易了。

南都：环保法作为基本大法修订后是不是相应的还有其它法律修改？

王毅：大气污染防治法和水污染防治法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了，除此之外还有土壤防治的立法，自然保护地或者国家公园立法等等。

南都：我们能不能向西方一样，环保局只做监管，鼓励环保公益诉讼？

王毅：现在环保法的修改就是这个方向。环保法三审时就扩大了公益诉讼主体的范围，但是我觉得还是不够，还是要增加。我觉得在责任明确的前提下，环境保护监管还是要多管齐下。政府应该有监管，更重要的还是要有社会监管，让全社会参与，也包括制定较为合理的环保公益诉讼制度，另外还要有舆论监督等等。只有综合运用法律、行政、经济、社会、技术及信息手段，才可以取得一个比较好的治理效果。